京暮虽然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,有时捧得她飘飘然,不过正事上说话不浮夸,兰生因此敛起笑容,“负荆请罪不至于,京大少肯告知前因后果,我也愿闻其详,早做准备。”
京暮再露欣赏的神色,“建造新都虽是皇上先提,因国情不容乐观,就搁置了。如今重提,是由一班整日无所事事的士子学子联名,睁眼说瞎话,将当今皇上捧为大荣前所未有的明君,唯有一座崭新的都城方能配得上帝勋。在下不才,正是这班人的带头。”
兰生还真没想到,但比起气愤,更加好奇,“我以为京大少看不惯朝廷和皇帝的作为,这才弃了你父亲安排好的官路,所以即便你这么说,我仍坚持己见,认为京大少这么做必定别有用意。”
京暮眼睛里立刻放光,高兴道,“我果然没有钦慕错人,兰大姑娘真是在下知音。确实,我等提造新都的目的并非讨好皇上。毕竟即便我们不提,皇上也不会放弃,或早或晚的事而已。不过,近来安少相所主的阁部对士子集社表示不满,说我们这些人仗着多读了点书,言论放肆,书画亦彰显对时政的嘲讽,不尊重朝廷,不尊重皇上,故而要拟定法令,禁止自由言。”
兰生叹,“昏君佞臣都不喜欢听反对的声音,不想听,当然只能禁。书与画,此类容易深入人心,最有效的禁法只有像秦始皇焚书坑儒,或者大搞愚民政策了。而学者既为革新先驱,难免首当其冲,让人杀鸡儆猴。”
“正是这个道理。”京暮的表情越发高兴,心道果然没有看错她,“为了不让人宰,就只能转移他们的视线。昏君早嫌弃皇宫不够辉煌,佞臣伺机候着,正好大捞特捞,如此一来,没人有空拿我们开刀。此其一。”
“我们这么昏君佞臣地说,不会让安少相的探子听去吧?”兰生完全不知京暮心底事,笑问,“还有第二条原因么?”
京暮点头,“兰王妃遭人陷害受到冤屈,民间声音并非一面倒,都对你不利。恰恰相反,替你不值的人可不在少数。兰王妃这些年为百姓所做的好事,你自己虽不爱说,却有铁证。药汤浴场,平医所,少童学堂,还有一片片给穷人难民住的改建老居,除非有人非要作恶,否则屹立在那儿,都是你的功劳。你大概不知道,民间还有唱你的童谣。”
兰生不知道,自己平时转来转去就几个地方,跟工蜂似的,造完就抛脑后的“无良”。
京暮摇脑袋就学,“皇家有媳兰娘娘,不喜穿金不戴银,张手要钱却最勤,莫道刁,莫道坏,全都用来造福泰,大家交金就还金,大家交银就还银,要是都像兰娘娘,安居乐业立来临。”
兰生难掩吃惊的神情,脱口而出,“谁造得谣?我哪有那么无私!骗了不少税金不假,可居安从没有做过白工,赚多赚少而已,但说得我跟活菩萨似的,太夸张。”
京暮好笑,“兰娘娘莫谦虚。哪里夸张?若你觉得是造谣,我说造得实在好!这年头大家累着找活路,也给他们一点想头不是?”
“拿我当想头么?”兰生无奈,“要是传到有些人的耳里,我就没头了。”够格当成谋反。
“安心,老百姓想要爱护的人,哪有那么容易掉了脑袋的。你瞧着,前瑾王妃被征为劳役,能激起多大的浪。”此,其二。
有人将南月兰生造就为民心所向,让她的命运与苦难民众的命运紧紧相连,而她的不屈,她的倔强,她的傲气,只有进入死地,才能最大鼓舞麻木的活心!
他因此,才服帖了那人的才智和谋略,如此用心,如此耐心,一步棋一下三年,不做别的,只道兰王妃好,而且是对最穷最苦的人们言,在兰王妃造桥造路造学堂造医所的方圆偷偷言,哪怕费时费力,好像已经料到了今天。敌人却还糊里糊涂,只当她挡路石,以为扣一个不清白就能打发,完全不知日久所建的人心固若金汤,她已成为那杆飘扬的旗。
那人说,南月兰生只关注工造,不擅长处理婆媳关系和应付婆家的亲戚,不喜欢官场人事,不在意朝堂时事,尽管时而有一番大智大觉,但不想惹毛她的话,有些事最好不要说得太明白。那人这么说时,他还不以为然,拿童谣试探,但她果真不领情。
再看她因自己刚才意气风发说漏的一点点而瞪大的眼睛,他干笑打底,“我的意思是,你腹中有瑾王爷的亲骨肉,谁能动你?”
兰生想,她得数下日子,说不准春天进役营,需绑第一个小枕头了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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